  
- 威望
- 0
- 金钱
- 0
|
向评弹学习
" v& N1 G& B2 V3 u( [3 J 陆文夫
* t5 G @% L: m& j8 W" J “天下文章一大抄”,这句话是有问题的.文章贵在创造,怎么能抄昵?可是话也不能说死,文章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写文章的人必须向各个方面学习,舟生活,向别人写的文章,向各种艺术形式学习。东学一点,西学一点,如果把这种学习也叫作抄的话,也说得过去,所以“天下文章一大抄”的话,至今还挂在人们的口头。 4 ^# i- z8 {; L/ r S% J& _
我没有抄袭过别人的文章,却向苏州评弹抄过不少东西:它的叙事方法,布局结构,细致入微,幽默风趣以及吴语特有的语式语气,都使我得到莫大的教益。文化大革命前,我有时是带着笔记本进书场的,所以有人说我的某些短篇小说象苏州评弹,我不赖,这恐怕就是抄的痕迹。
' g4 l/ Y, [2 ]8 R R3 _ 其实我并不懂苏州评弹,也不是老听客;虽然能讲苏州话,也并不道地,碰到特别软的字眼就调不转舌头。我爱上苏州评弹,那是在我开始写小说之后。那时我为写小说而苦恼,总觉得手法不灵活,枯燥乏味;一枝笔收拢了洒不开,洒开了又收不起。一听评弹,十分敬佩.我览得它在表现生活和思想时.几乎是无所不能的.我们写小说只能用两种人称,即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,而且是一竿子到底。苏州评弹可厉害了,它把一二三人称一起用,随时随地可以跳动动,刚刚是用第一人称的‘我’来叙述我之所见,顷刻间琵琶叮咚:“她时……”第三人称来了。刚刚是用第三人称来叙述某人遇险,头一转:“倷格息最光要是勒浪格闲话,保险倷也要吓得瑟瑟抖,倷哪亨会勿怕呢……”(你那时要是在的话,保证你也要吓得发抖,你怎么能不怕呢……)好,第二人称又插进来了。文字和口头的表达当然有所不同.如果写小入时把自已设想成是一个评弹演员坐在台上,那就有许多方法可以借用。
8 }* i: l4 `" L+ C, o 小说的枯燥乏味,大多是由于缺少对生活的细致而生动的描写引起的。苏州评弹似乎从来不存在这一缺点(除掉少数编得仓促而马虎的新书),尤其对刻画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更为拿手,简直是呼之已出,就在身边,我特别佩服说“弄堂书”的本领,“弄堂书”相当于小说中的必要的交代,很容易写得松散而乏味,可是说“弄堂书”的同志总能用各种方法使人听得津津有味,而且愿意‘明日趁早,且听下档。’我琢磨其主要特点是在于承上启下,承上是叫听客对已知的内容有新的发现,启下是把某种悬念紧紧地抓在手里,同时在语言、唱功、表演上特别卖力。也就是说这一段文字要写得特别生动而优美。评弹叙事总是洒得很开,拉得很远,但我发现它在洒得很开时,手里总是紧紧地捏牢一根线头,到时候把线一拉,抛出去的球就会滚回身边。 ) N+ X" [3 i9 b6 @( T1 _
苏州评弹的语言是很生动,很优美,很有表现力的,可惜的是我不能用吴语来写小说。《九尾龟》是用吴语写的,不懂苏州话的人看起来非常吃力,何况吴语也和许多地方语言—样,许多传神之处没法用普通话加以翻译。我只能学习它的语式和语气,使语言平和,不急、没有太多的强烈之处,同耐吸收一些读音不同,字面能懂的方言,如“瞎七搭八”、“石骨铁硬”、“滴溜滚圆”等等。
H$ C. A. E- p# l5 P" u8 E2 C 我对苏州评弹学习得很不够,大体上就抄了这么一点。 |
|